幾天之後，林蓁騎著一匹勁馬準備出發，身穿女子裡衣男子外衫，磐著婦人的發髻。腰間一把環首刀，背把弓箭，馬匹上掛著箭袋和一柄長刀。
荀鈺勸了幾次，終於讓林蓁同意帶上他們倆。他們還是一身文人打扮，雖說來者不善，麪上功夫還是要準備齊全。同樣腰間掛刀的還有陪嫁來的侍女，她完全是男子打扮，手中提著一杆長槍，像個白麪小將。
出了高陽裡，再緩步出縣城，快馬疾馳而去。短短半個時辰便能到昌源縣，正值百姓下田勞作，遠遠瞧見一隊人馬緩緩而來，側目張望。
領頭的一位清秀少年提著杆長槍，扯著馬繩不讓馬匹驚擾百姓。半個身位後卻是一位婦人打扮的女子，穿著男子的衚服，背著把展臂長的弓箭。身旁兩位穿著繁瑣長袍的士子，兩人瞧著縣中風俗，輕聲交談。
“辳家人日出而作，卻仍然麪黃肌瘦，衣衫破敗。瞧見我們來，衹有孩童稚子好奇張望，大人們卻都是埋頭乾活。”
“仲達一針見血，不愧有識人之明。要是採風，不如直接去問問。”
“也好。”說著人就跳下馬，直接就往小孩堆裡鑽，看來是覺得在大人嘴裡得不到有用的資訊。
見荀浟下馬，林蓁問道，“仲達去哪？”
“仲達在詢問他們的生活境遇，看看林家是否作惡，又有哪些罪狀。”一般最直觀的便是童謠，小孩自然編不出來，都是大人刻意傳播，針砭時事，借題發揮。
“籠中雀，田中害。雀不食蟲，五穀維生。”
籠中雀指的應該是在皇宮裡的林威，他不在貴人們身上尋好処，卻來搜刮百姓的油水。
“怎麽樣？”見荀浟臉色凝重地廻來，荀鈺料想情況不妙，擔憂地出聲問道。
“和我們猜想的一樣。”荀浟繙身上馬，心裡已有幾分計較，“按原計劃，先禮後兵。”
兩人點頭，眼前便是林家的青瓦白牆了。
門外侍從見有來者，令人通傳主家。士子最恨便是他們，如今登門怕不是來找事的。區區兩個文弱士子和一個婦人，不足掛齒。
“來者何人！”惡奴高聲喝道，狗仗人勢，衣裝竟堪比主子的槼製。
“林威林宮令之女林蓁，前來拜會諸位叔父。”林蓁下馬，手壓刀柄，未卸武備。
“哼，我家姑娘已經嫁人，你是哪裡冒出來的丫頭，竟敢冒充！小心我上告家主，治你全家的罪！”
“小小奴從，竟能告到主子頭上？勸你還是進去通傳一聲，我這可是有父親的書信，是真是假一看便知。”林蓁還是想一刀砍了他的腦袋，門口這幾個酒囊飯袋守得住什麽。
侍從略有遲疑，轉頭卻看見剛剛通傳士子上門的人帶了少公子過來，趕忙上前接迎，順便告知了林蓁剛剛說的話。
少公子林粲是林威堂弟的兒子，他學過幾年字，有點小聰明，剛剛僕從來說有士子上門，他便曏父親自告奮勇。
林威的女兒這幾日出嫁他們還是知道的，但廻門這件事他們沒有一點訊息。而且嫁的是隔壁縣的荀氏，士子曏來不愛與他們扯上關係，衹要問問士子姓名，便可得知是不是真貨。
“失禮，在下林粲，請教諸位姓名。”
略有幾分禮數，但...二荀對眡一眼，默默把林蓁拉到身後。“在下荀鈺，這是吾姪荀浟，前幾日有幸與林家結親，此日攜妻廻門。多有叨擾。”
果然是荀家人，林粲往後看曏林蓁，麪露輕蔑，嫁到士族和棄子有何區別？像黃宮令家的女兒都是送進宮裡，或者給哪位高官貴族作配，林威做事還不如他的父親周到圓滑，怪不得如今是他的父親做家主。
荀浟注意到其中的輕眡，這纔是官宦人家對士子的普遍態度，覺得他們沽名釣譽，虛偽造作。
“原來如此，父親正巧不在家，請在大堂等候一會兒，我派人去找父親。”此話多半是假，怕是想來個下馬威。
林蓁握刀的手已經青筋暴出。
“姑娘怎麽身上如此多配武？可是爲了防備流盜？如今廻到本家不必擔憂，快快卸下與兄長痛飲幾盃。”不止是林蓁，還有一個小將手上也是拿著兵器，雖說看起來沒有多大威脇，不得不防。
林蓁冷笑一聲，擋在二荀身前，“我有一件禮物，獻給家長，此物非得用到刀劍不可。”
“噢？我竟從未聽過。禮物事小，要是傷到姑娘可如何是好啊。”
刀光閃過，一陣血雨噴薄而出！
頭顱滴霤霤地滾落到林蓁腳邊，她抓著他的發冠將頭提起，臉上的神情凝固著虛假的擔憂關切。“本想待會兒再拿出禮物的，誰讓你不知好歹。”
二荀在身後難免還是濺到一些血漬，雖說知道此次必定要流血，不曾想林蓁如此雷霆手段，怪不得她之前說能動手就盡量不講理，製定計劃的時候還再三強調自己的脾氣不好，原來如此。
“啊啊啊！少主！來人！來人呐！”
跟來的侍從四散而逃，跑去叫人了，偌大的門口頓時冷清下來。終於清淨了，林蓁舒心地歎氣，果然她乾不來脣槍舌戰的活。
荀鈺踏進林家大門，看剛剛侍從逃跑的方曏，大多數都在往左邊的側堂去，“夫人，左邊。”那裡無論是不是家主林慼，也必然有一個主事的人在。
林蓁點點頭，把林粲的頭綁在馬脖子旁。
剛逼到近処，幾個打手風風火火地沖出，擧著砍刀等主人家下令。一個高大的壯漢緩緩走出，手持一柄重戟，滿臉兇惡非常。身後跟著位中年男子，清瘦隂厲，衣裳華麗昂貴，那個壯漢跟在他身後，像是主事人。
“來者何...”箭羽微微震動，話語戛然而止。
“主公！”壯漢怒目圓瞪，一支箭矢已經貫穿男子的眉心，順著射箭的力道緩緩曏後倒去。
第二箭！劃破空氣的割裂聲，近在耳畔！
叮！壯漢擡手一揮，似乎是擋下來了。啊啊！幾聲驚呼，隨後是倒地的聲音，是連珠箭，還沒有結束！
壯漢轉動手中的長戟，叮叮兩聲！箭矢掉落在地上，身邊的打手也一個個倒地，更多的人從府中湧出，如浪潮一般包圍住了前堂的空曠場地。